这条讯息没头没尾,连一句话都算不上,但岳十仲仍是迅速领会她的意思。他表情凝重,向方警官等人说道:“你们等等跟我一起行动。”又看向天羽,“我需要你的血,你有美工刀吗?”
“没有。”天羽抬起手,目光严肃,“我可以直接咬。”
“等下,我记得车上有刀。”宫天和深怕妹妹发狠咬出一个伤口,急忙钻进车内,从置物箱里翻找出瑞士刀。
他虽然把瑞士刀交给天羽,但紧张的目光却是盯向岳十仲,忧心问道:“要很多吗?应该不会超过两百五十毫升吧。”
方警官听到岳十仲向那名黑长发高挑少女要血,表情变得有点古怪,但见在场之人——除了他们警方之外——都很镇定,他也就按捺下心里的惊疑不定。
岳十仲拿出一只白色小瓷瓶,宫天和目测了下,瓶身约食指高,差不多一指宽,稍稍安了心。
江思芸别过头,不敢看刀片割开皮肤的画面。
天羽利落地往掌心一划,手指用力握拳,鲜红的血珠子一滴滴渗出,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坠落进瓶子里。
等到岳十仲喊停,瓷瓶已装满一半的血。
江思芸只敢用眼角余光去瞄岳十仲,见他把瓶子盖上,立刻催促宫天和,“天和,急救箱,你车里不是有。”
“对对。”宫天和小跑到后车箱那边,打开车盖,抱出急救箱来帮妹妹包扎。
“你继续待在大门这里。”岳十仲吩咐完天羽后,便带着警察们沿着三合院外墙走,每看到一颗石头符,他就让一名警察站在那里。警察有正气,可以巩固石头符架设出的结界,不会轻易被院里的怨气冲散。
不知道是巧合,抑或从岳十仲那边得知会有警察同行,摆在院外的石头符恰好就是五颗。
连同方警官在内的五位警察站定好位置后,岳十仲匆忙赶到三合院后方,最先看到的是停于芒草边的面包车,以及一条延伸进芒草地里的小路;
紧接着是从红砖墙上方垂下的柳树枝条,细长如针形的叶片被风吹得摇摇晃晃,摩擦声如同有人在低低倾诉。
他的脚步声显然引起院里人的注意,一道轻细又透出急迫的嗓音从里面扬起。
“岳叔叔,这里。”
岳十仲加大步伐跑进去,后院种了不只一棵柳树,细长柔韧的枝条晃动着,叶片层迭茂盛如大片青幔。
有着灰白色渐层长发的少女就站在院子中央,脸庞略白,鼻尖冒出细密冷汗,手指捏出法诀,意图封住源源不断冒出的阴气。
如果只是单纯的封印,这对釉釉而言并不会太难,但从正厅后门涌出的不祥黑雾却在她脚边游走,像蛇一般随时要扑上来噬咬,她一心两用,左支右绌。
岳十仲边低诵咒语,边打开小瓷瓶的盖子,将带有浓浓阳气的鲜血往那些柳树撒去。
阳克阴,再加上他与釉釉同时念咒捏诀,光点迸现,点连成线,线再化成柔软的光膜包覆住柳树,阻断大部分阴气,只余几丝几缕仍旧不死心地往前方涌去。
一声凄厉尖啸猝不及防地割裂夜空,黑雾越发汹涌,它们疯了般地撞击光膜,撞出细碎光点,却无法完全突破。
岳十仲与釉釉不敢掉以轻心,嘴里咒语越念越快,汗水滴滴渗出,打湿发际与后颈,原本被冲撞还会摇摇欲坠的光膜顿时越发稳定,将最后一丝阴气也封在里面。
同样有黑气流动的内埕里,所有纸扎人忽地停下动作,僵立原地。这给了小橘最好的出手机会,镰刀过处,红莲绽放,炽红的火焰将它们烧得黑糊一片。
纸糊的嫁妆倾倒在地,挂在正厅门前的红灯笼明明灭灭,里头影影绰绰的黑影也不再哭号着“大喜”了,变成抽抽噎噎的低泣声,如同悲伤着婚礼出了意外。
一身大红嫁衣的鬼新娘发出凄厉尖叫,红盖头被阴风吹起,那双赤红瞳孔盯着睿颖不放,幽怨至极的嗓音里沁着浓浓的不甘。
“你,你,不该只有你的⋯⋯”她长长的红裙色泽越来越深、越来越浓,像是泡在血里;再仔细一看,是真的有血沿着裙襬滴落,浓稠且涌动着,快速往睿颖所在之处流去。
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!”小橘恶声恶气地呛道,镰刀在地上划出一道光弧,金光拔地而起,挡住汹涌而来的不吉血海。
胡悦觑准时机,将还能操控的力量全部凝结起来,五指成爪,撕开黑雾;与此同时,小橘倏然转身,冷不防一掌拍向睿颖后背。
睿颖被拍得往前踉跄,从门口跌了出去,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,她反应不及,眼见将狼狈摔倒在地,一双手迅速扶住了她。
是候在外头的天羽。
黑气不死心地想要追出来,却突破不了砖花墙的界限。就像鬼新娘之前封住了三合院,现在换石头符封住她们。
胡悦脸色苍白,喘着气也退出三合院,汗湿的长衫紧贴后背,他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,仿佛光站着就耗费极大心力。
睿颖飞快向天羽说了声“我没事”,跑到胡悦那边,忧心忡忡问道:“胡先生,你要先变成狐狸休息吗?”
“有人。”胡悦摇头,不想让自己狐妖的身分惹来更多关注。
“那你靠着我。”睿颖站到胡悦身侧,挽住他的手臂。
“你啊⋯⋯”胡悦轻笑着叹息,心里又酸又软,抬起手拨开她黏在额上的发丝。
“小师⋯⋯不对,睿颖,你要不要扶这位先生去车上休息?”江思芸用手肘捅了捅宫天和,主动问道。
睿颖探询地看向胡悦。
“没关系,我站着就好。”胡悦婉拒了他们的好意,小心地不将太多重量压到睿颖身上,碧眼依然谨慎地盯住三合院门口。
鬼气仍在,但已不如初始浓厚,那些黑雾无法再聚拢起来,只能虚张声势地不断涌动。
江思芸与宫天和震惊地看着景象一变的内埕。
小橘划拉出的临时结界已被血色冲破,他干脆足尖点地,踩在那些焦黑的纸扎人上头,轻巧如鸟儿,镰刀正与鬼新娘长长的红袖缠在一起,一时难以斩断。
他粗喘着气,眼里透出不驯的光,对于此刻的僵持状态不以为忤,甚至在黑气蜿蜒着爬上他的双脚时,也没有松手。
他的眼睛越来越亮,龇出一口白牙,笑得狰狞又野蛮,如同伺机已久的野兽终于要咬下猎物。
鬼新娘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牵制时,已经来不及了。
她动弹不得,而正厅里冲出两道人影。
赫然是岳十仲与釉釉。
他们无声无息地欺近鬼新娘身后,一人低念咒语,光丝如蛛网般笼罩住大红嫁衣;一人拍向她的后心,夹在指间的镇魂钉狠狠戳了进去。
鬼新娘凄号一声,火烧般的疼痛立时从背部炸开,那股可怕的痛楚迅速扩散至全身,她拼命挣扎,可是第二根、第三根镇魂钉分别从她左右两肩没入,痛得她浑身颤抖,尖叫哀厉又悲凄。
小橘收起镰刀往旁退去,岳十仲立即转到鬼新娘前方,但捏在手里的镇魂钉却迟迟没有打进她的心口里。
“快啊!”小橘心急催促,巴不得抢走他手上的镇魂钉扎下去。
就连釉釉也不解地唤了声“岳叔叔”。
看着那双恨怨交织的眼,岳十仲想起他从潭边招魂回来的杨雪怡,终究不忍对方就这样魂飞魄散。
纵使已成厉鬼,却也非她所愿,在整起事件中,那些被杀的女子都是受害者。